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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行人:黃志隆
編輯群:游明諺、林昆慶、張鴻恩、林宜蓁、陳丁榮
2021-06-01 發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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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年一班 ...黃志隆

中國文學之所以會成為世界上最美麗、最具姿采的文學,乃因中國文字具有兩大特色:「一是方塊獨體。因為方塊獨體,所以適合講究對偶,構成整齊的形式之美;二是單音。因為單音,所以適合講究聲律,構成協調的音節之美」。這兩項本質的美感,經文人的善加運用、變化,施於各種體裁的文學表現:如賦、駢文、詩、詞、曲、聯對等,遂成為我國文學特有的景觀,而其中又以對句(對偶)表現在中國文學上,佔最舉足輕重的地位,根深蒂固。
「對句」,簡單地說,就是互相對偶的句子,即上下兩句相對之。
「字面上」,相對兩句中的詞組結構和詞性要相同︵寬泛地說,即名詞對名詞、形容詞對形容詞、副詞對副詞、虛詞對虛詞,若要求對偶更工切,則可以再細分更小範圍︶。
「意義上」,一一相對,甚至以整句之意義相對,均可稱為「對句」。
換句話說,「對句」即為:「詞性、位置、意義相對也」。
其他獨針對文字面構成的「字對」;針對字音相通構成的「聲對」;以及「側對」、「流水對」、「意對」、「偏對」等,亦屬對句的範疇。


第一節 中國人的對句思想

一般而言,大自然的美以左右對稱為基本的要素,誠如赫爾曼威爾(1885--1956)所言:自然美的基礎是對稱。春夏秋冬四季的變換也有節奏,這種交替的節奏就可以作為時間的節奏對稱;海浪波濤、來回衝擊的對比也是一種對偶;晝夜交替也是一種對偶;無論是時間或是自然界的萬象流動,都具有對稱的美。此外,人類建築有造型,具空間世界的對稱美;音樂由人類編曲,產生具節奏對稱的聲音世界之美。
所以,無論是自然美、音樂美或是造型美,存在世界的現象裡,都能見到對稱和節奏(旋律)之美。若說美術是空間藝術(具對稱美),音樂是時間的藝術(具節奏美),那麼,在空間與時間融合的二元世界裡,空間世界中也有節奏美,時間世界中也有對稱美。
如同美術、音樂表現一樣,人類創造的文學作品當然也有對稱和節奏,形成另一種的表現美。而文學中這種表現美就是「對句藝術的表現」:一、上下兩句組成的對句,如果著眼於橫排列的對稱性,那就是對稱。二、上下兩句組成的對句,如果著眼於縱的排列的抑揚性,那就是節奏。詩文就是上下兩句的連續,藉連續的文字,產生對稱與節奏。
此外,中國的文字是單音獨體、字數整齊的句子,音節的節拍也非常的整齊,一字一字有平、上、去、入的抑揚,且偶數的句末押韻及平仄的組合等,在詩中的要求均非常嚴格。同時,由於中國字主要屬於象形文字,可以使人透過直觀,直覺領悟對照之美,所以,中國對偶表現不僅具有形式美、韻律美,再加上內容的並列、類似、對照,多元變化而創造出更高度的表現美。
其實在中國最早的文章--金文中,就已經能看到對句的表現,頻繁可見,而且這些對句表現都是自然而然的出現。
到了六朝,此時期不僅是駢麗文的世界,更是詩的世界,將中國文學的對句表現成最精鍊的形式:一句的字數,固定從四字到七字,且構成對偶的兩句乃至四句間的平仄及韻腳相當整齊。而且,除了追求「字數」和「音律」的形式對偶美之外,在意義旨趣的內容方面,亦不厭其煩地追求對偶美,所以說在這時期的對句表現其實已得到極大的發展,駢文和詩使用的對句,的確是對句的典型形式。到了唐代的律詩,對句的發展更是到了極致,即使唐代古文,也仍有對句表現,足見對句表現在中國文學上之重要。
其次,在中國,正式的對句應該是先有思想,然後再寫出來成為對句的。因為只有內容是對偶的,才能成為對偶法的表現。也就是說:內容是對立的,其表現方式就自然地成為對照了。例如:
「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」、「入則孝,出則悌」等等
然而,有時內容本身不是對偶時,即使只限於表現,也有其對偶法,如:字對、聲對,例:
「殘春紅葉在,終日子規啼」(子:紫也)
不過,大抵而言,中國的對句文學還是比較強調內容意義上的對偶性。
總之,中國人對於對句顯著的傾向性,其實是非常的強烈的,這可從它浸透到日常生活的底層中可看出來,譬如居家常見的對聯就全部是由對句所組成的:安崗片篤在著作《漢師讀本》中〈漢詩的表現對偶〉項中說:

對句在唐、五代至宋最早在民眾生活中普及,表現在楹聯趣味中,例如:農村的酒店門口掛著「黃酒童雞風味,白頭老嫗生涯」;在旅店可見「對燭三更夢,辭家萬里人」;在賣煙草的地方可見「幽蘭君子德,香草美人心」;走到服裝店會看到「溫暖如人意,纏綿動客心」;在理髮店的柱子上會看到「到來盡是彈冠客,此處應無搔首人」等等,真是多得不得了。

如同安崗所言,這些實在是高明的句子。表現在酒店、旅館、煙草店、和服裝店都是極為相稱、內容適切的對句,連商業這般重現實功\利的工作,都有這樣的文學表現,可見對句藝術對中國人生活影響之鉅。而且兩句之間相互的對稱,以及具有輕快的音節節奏,都是成為民眾親近的原因。


第二節 對稱、平衡、調和

在中國文學上,關於古典詩的對句上,有三個觀念是應該先行瞭解的:

一、對稱
辭書中的定義為:「以實在的或假定的基線為中心,在其左右、上下成同形的對立」,屬於幾何學的定義。但一般來說雖不那麼嚴密也是可以的,只要大體上成對稱,即可稱之為對稱。
又如陳師道進一步指出:「對稱的特性是造成安定靜寂的情趣,對稱的天生稟性是穩定。街道兩側樹木並列的道路,屋頂形式對稱的神社佛閣,盤足坐禪的僧侶姿勢;都洋溢著靜寂穩定的氣氛,是容易理解的。因此,表現躍動變化,是不能作為對稱形的。」
   
至於文學上以對稱的原則構成的對句,相當於《文心雕龍》書中說的「正對」和一般詩論書中所說的「合掌對」。劉勰在《文心雕龍、麗辭篇》所舉正對的例句是張孟陽《七哀》詩的「漢祖想枌榆,光武思白水」,意思是漢高祖想念故鄉枌榆,光武帝思念故鄉白水。兩句的主題都是帝王思念故鄉之意,兩句為對稱的對句是誰都會認可的,條件上無一不對稱。而「合掌對」其對稱性可就更加的徹底:上下句的意思完全相同,在內容上重覆,就像左右掌相合一樣,因此稱之為「合掌對」。其相當於《文心雕龍》裡所說的「駢枝」,其舉之例為張華的(雜詩):「游雁比翼翔,歸鴻知接餘」,兩句中「游雁」與「歸鴻」為同一物,上下句意思內容完全一樣。又如謝靈運:「揚帆採石華,掛席拾海月」,內容上也完全相同,都是談掛帆拾海草與水貝。對偶的完全重覆,達到對句對稱性的極端。不過,其僅為冗繁的表現,意思上並沒有發展為其一大缺憾,而要補救此一缺憾,唯有仰賴下述「平衡」觀念。

二、平衡
與「對稱」相對稱的概念。對稱的本領是「安定」,平衡的特性是「躍動」。對稱為左右行相同,均衡則不一定同一,即使左右形式不同,力學上仍可取得左右的均衡。如:「江左崇山高,江右平野闊」,山高平野低,似不相稱,卻可以組成很高明、和諧的景致,取得均衡。彼此相互反襯,方能深化內容,亦即屬於一種「對照」的現象。
由對照原理構成的對句,《文心雕龍》書中名為「反對」(或一般詩論書所謂「的名對」),其舉例王「登樓賦」:「鍾儀幽而楚奏,莊舄顯而越吟」:楚人鍾儀被幽禁於晉國,卻仍唱故國的楚歌;越人莊舄雖為楚國的大官,卻仍唱故國越歌。兩人的境遇完全相反,著眼於此構成的對句即名之為「反對」。其實這種對照的思想,根源於中國古代陰陽兩極的思想,在對立的同時又互相交流,總括成為一元的太極。
所以,均衡的特性與上述的對稱性格是不同的。「均衡」是躍動美,「對稱」是安定美。

三、調和
介於「對稱」與「均衡」的特性之間。陳師道云:「兩個關係極近的東西並列,其間的差異微小時,就完成『調和』的形式。反過來,完全不相似的東西並列,兩著之間差異非常大時,則完成『對比』的形式。」
其實,就算不相似的東西,其差異甚為微小時,也能成為調和形式!所以,調和有兩種類型:(以色彩為例)
第一類為色彩近似的類型,如紅與淡紅,綠與淡綠,色彩相同但濃淡有別;或者紅與橙、黃與綠,色圖上兩者鄰接類似。(濃淡或接鄰均屬此類調和)
第二類為色彩對比的反對色類型,如紅與綠是對比,但淺紅與淡綠就不成對比,而成為「調和」;又黑與白是對比,淺黑與灰白卻為「調和」。
也由於調和的特性,產生了有別於對稱與均衡的美感,表現在文學上,更豐富了文學的內容與深度。古人評述杜甫多用彩色詞,舉其例如下:
著名的「江碧鳥逾白,山青花欲然」,即以色彩詞做對偶句。句中「碧」(濃綠色)與「青」(淡綠色)的對照,就是調和的形式。另外,「然」取諧音「燃」之義(聲對,容後述),火燃的顏色,其色彩是紅色,
於是「紅」(然)與「白」的對照,又是「對比」的類型,可見杜甫運用色彩的細膩。
 
總而言之,中國的對句不論在形式上的安定,或是意義上躍動的均衡,均表現出對句的高度美感。其實,若將對句的對偶性加以延展,結合字詞的韻腳及平仄聲調,即成了中國「古典詩」的型態。所以,「古典詩」是對句的一種組合,建立在對句的基礎上的一種文藝形式,結合了和諧的聲律之美、節奏之美,表現出對句文學更深一層的意象美以及意境美。
有人說:「中國人愛詩,是一個詩的民族」,這話說得一點也不錯。在中國文學上,大量的詩作就像一顆顆的明珠,閃耀千古不滅的光芒。有鑑於此,筆者企圖試著從各方面解構古典詩的形式和內容,帶領讀者們進一步地深入「古典詩」浩瀚的世界裡,期許\大家對於古典詩,能從『知其然』以至於到『知其所以然』的地步,瞭解詩何以會是一種美的結晶,從而領會、進而享有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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